夏炽约江凛在京华酒店谈。

那是家老古董酒店,二楼粤菜餐厅很有名。

十五年前,去京华酒店吃饭,是件顶奢侈的事情,餐厅的吊烧乳鸽至今盛名在外。

江凛过去时,看到夏炽坐在靠窗边的位置,雕花木窗上一盏琉璃灯,浅黄的小束灯光披照在她头上肩上,左手轻轻地托着颈子,右手纤指捏着白玉茶杯,出尘清丽的古典美,不像这个时代的人。

夏炽感觉到对面坐下了人,周围缥缈的空气,被他拖坠着一起落下,他坐姿松垮,宽大的上身把椅背全挡住,咧着嘴笑,“夏小姐当我的雇主,比徐宗洋大方多了,乳鸽点了吗?”

夏炽把菜单递给他,让他点餐,他没有客气。

菜上得快,夏炽没怎么动筷子,又喊了壶普洱,边喝茶边看江凛吃,他人野蛮,吃相也野蛮,夏炽想到《水浒传》,眼前人吃饭吃出了亡命之徒的气势。

油滋滋的吊烧乳鸽,他直接上手抓着啃,吃得那个香,点的菜都没浪费。吃饱喝足,他抓过湿巾抹抹嘴,擦擦手,从裤兜里摸出烟来。

打火机还没擦上,夏炽指了指墙上的禁烟标语,提醒他,“这儿不能抽烟。”

“行。”他把烟和烟盒揣回裤兜,摸出片状的口香糖,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,夏小姐尽管开口,只要不违法犯罪,摘星星月亮什么的,随叫随到。”

手指夹烟的手势夹着口香糖给夏炽递过来。

夏炽摇头表示不需要,他自顾自地剥开口香糖的包装锡纸,边嚼口香糖边挑眉看她,等她吩咐。

“不会要你做违法犯罪的事情,也不用你摘星揽月,我想要你帮我查些事情。”

她看着他时,眼睛亮亮的,有星光。

资料她回国之前就准备好了,不过知道的有限,查了许久也没查出什么。既然江凛能在芬兰找到她,靠近她,甚至尾随她去了拉普兰,她想他是有能力有手段去寻人的。

“我想查两个人,一个叫纪成,男,55岁左右,安和镇人,十五年前是安和电子厂老总夏永琛的司机,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,在做什么。”

“还有个人……叫江零,和你名字很像,他是零度的零,我想知道关于他生前的一切。”

她把资料放到桌上,十五年前别墅惨案的新闻,以及有关“凶手”的报道。

江凛靠在椅背上,眼睛淡漠地扫那些资料两眼,伸出两根手指摁在A4纸上挪移到自己面前,也不细看,卷起来,边站起边塞入后面口袋,朝夏炽伸出手,要与她握手的手势。

夏炽犹豫片刻,也朝他伸出手。

他手掌真大,手指修长有力,对比之下,夏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手如此小。

两手交握,手心里轻微硌着什么,她眉头动动,听得江凛带着笑声说:“我给你摘了颗星。”

摊开手掌,手心里多了颗纸折的星星,变魔术似的,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用口香糖包装锡纸折的,小小一颗,胖乎乎,在灯光下闪着廉价的银光。

“摘星”的人已经双手插兜走了。

春风得意的背影。

夏炽盯着那颗纸折星星摇头,不知他是不是也用这招调戏过别的女孩儿。

出京华酒店,一辆黑色奔驰车子滑到她身边。

后座车窗打下后是中年男人泛油光的方脸,肥厚的鼻头和短下巴,笑起来时八字纹像压出的两条线。

“阿炽,好久不见啊,还记得表舅吗?”

那口港普听着和善也疏远,徐宗洋邀请夏炽上车叙旧,她站在车边,清清冷冷地看他,他浑浊的眼睛里有种商人的精明老练,恰到好处的真诚。

加上这次,夏炽统共见过徐宗洋三次,前两次都在乌堂路的别墅,他过来拜访,顺道与她父母谈事情。

吃饭的时候她手腕肿得握不稳筷子,夹不住菜,食物掉在桌面上,被她母亲赏了个响亮的巴掌。

那巴掌于徐宗洋像是窗外一道惊雷,响过就过了,他举起酒杯,继续与她父母说事谈笑,夏炽在他眼里像个幽灵。

第二次,他的手搭上她单薄的肩头说:“你这么小,怎么整天愁眉苦脸,难怪你妈不高兴,小朋友就是要开开心心的嘛。”

“没有父母愿意看到个愁眉苦脸的小孩,那会让他们觉得,做父母做得很失败。”

徐宗洋这种人,和夏炽父母一样,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失败的原因。

火烧别墅后,他有意领夏炽去香港,他老婆不同意。姨妈Suvi说,徐宗洋在香港内地“妻妾成群”,夏炽真跟过去,不过是前脚从熔炉出来,后脚迈进泥潭。

“养老院的事情,你考虑一下?我们关系这么近,你有什么要求,可以跟表舅提的嘛。”

叭!

后面皮卡长摁喇叭,刺耳的鸣笛让徐宗洋皱紧眉头。

江凛在驾驶座探个脑袋出来,“夏小姐,上车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