毕竟是王府正经主子,打发掉随从以后,朱涟不急回寝殿,有意去后花园逛逛。

从厅堂至后院,需要穿过假山曲水,长廊抱厦,朱涟一步又一步地慢慢走,注意到心情与来时不同,就连对时间感受上的长短也截然相反。

有期待时时光总是过得飞快,而心中煎熬时,则度日如年。

回程尚且需要一段时间,朱涟绕过假山造景,步履时快时慢,一不留神却发现上衣的衣角已经被抓得拉薄一层。

是那时在屋内问王爷是不是开玩笑时,心中紧张,手上用力,竟然连衣角都快抓破,可见当时用多大的力气。

朱涟自嘲地笑起来,笑的是在最后一刻,她还对王爷心怀希望,以为再怎么不得王爷喜欢,以她的世家出身与正妃的位置,在王爷面前到底是有几分体面在的。

谁知没有。

王府树木繁茂,四季花开不断,后花园是京城有名的一景,由园丁精心照料,在垂直空间上种植乔木和灌木,错落有致,郁郁葱葱,绿得发黄,绿得发青。

朱涟行走在树木间,被樟树玉兰树银杏树等包围,地上掉落薄薄一层叶子,看来落叶也是园林造景的一部分。

玉兰树并排两棵,脚下片片落下,枝头却挂上三三两两的花苞,看颜色一株花开是红色,一株花开是白色。

在朱涟眼中,红色像血般鲜艳,白色像雪般冷冽。

大片贴梗海棠已经惊现小小一朵花苞,在朱涟眼中,可惜花瓣不正,长得歪歪扭扭的,白白浪费肥沃的土壤。

再往前走一些,是一片幽静的竹林,往日朱涟觉得格外清静的地方,今天看来,却怎么都有些邪气在,所谓竹林多妖邪。

王府花园中更有一池湖水,为后院某位受宠娘子所爱,王爷花重金请工匠打造,命名为未央池。

取乐未央之意,雍容华贵。

朱涟住的院落,在偏僻所在,冷冷清清,不消说累王爷花费巨万造个池子,等闲没有人来拜访,院中已生杂草。

在王府中的得宠失宠,有时候是生与死两条路。

将她像个玩意儿似的献给别的男人,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主意,一定有人在王爷耳边提建议,王爷再笑纳。

提建议的这人一定和她有仇,可是朱涟身为王妃,后院娘子众多,朱涟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谁。

这件事情,除去王爷以外,王府中还有谁有份?

太阳从西斜到落山,朱涟在池边来回踱步,走累在池边大石上坐下歇脚,修整好仍旧起身踱步。

小厮侍女即便有几个经过,见到是王妃,等闲也不敢前来打扰,是以让朱涟得到清静。

未央池两边长满红颜的花朵,朱涟掐下一株,擦干沾在手上的鲜红汁液,仔细查看花瓣花蕊。

只见此花无花瓣,花蕊细长,呈弯曲状,一根一根地向内靠拢上升又往四周散下,间距相当,每一根丝线都带着一朵硕大艳红的蕊心。

如果没有记错的话,朱涟记得,这种花被称为沙华,只长在黄泉路上。

月亮静悄悄地爬上来,升至头顶,银白色的月光撒下来,均匀地照在大地上,像涂一层白。

面前的池水碧蓝幽深,一点声响也无,静得不像是活水,绿得不详。

朱涟环顾周边,看到红花绿树蓝色水,高低上下环绕,只觉环境幽深,诡异迫人。

朱涟望着池水,脱下鞋袜,伸脚踩入水中,春水还是冰凉的,心想:未央水深,多么适合掉下去。

朱涟毅然决然毫不拖泥带水地跨出寝殿门槛时,被侍女胡珠猛地扑倒在地上,抱住小腿,跪下哇地一声哭起来,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地上。

朱涟看着眼泪,心想:这泪水,是为我而流;哭泣,也是替我哭。

朱涟的眼眶是干的,眼角也是干的。

王府未央池水深,可朱氏女未有自戕的。

朱涟昨夜从未央池边踱步回到寝殿,卸下钗环的手不住打颤,眼角却是干沽,对着铜镜,没有一滴眼泪。

胡珠见到朱涟回来得晚,忍不住担忧得叽叽喳喳,遣人去书房打听,怎么王妃还没有回来,莫不是被留宿。

书房伺候的小厮说王妃傍晚便回去,胡珠找不着人,一直等到现在。

“小姐去哪里,王爷什么事。”胡珠问。

“在后花园走走。”朱涟看着胡珠天真期盼的脸,说不出口,只说,“没事。”

朱涟脸上流露出一丝愣神,分明王爷做得出献妻的事,可是她却说不出口。

无耻到朱涟说都说不出来的事,偏王爷做得没有任何心里负担。

彼苍者天,何其有极。

朱涟容颜枯槁,神色憔悴,不是什么好事,胡珠知道自从进王府以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,识趣地没问,麻利地伺候梳洗,叠被铺床。

对着铜镜梳头,胡珠一梳到底,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