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易》上说,天行健,君子以自强不息。

是以我朝君子,总是以圣人的标准要求自己,对外推行王道。王道推行不了,就坐下来叹息:王道废,圣人死,大道止。

然后起来继续推行王道,片刻也不得喘息,因为生生不息。

女子也是一样。

女童时很想长大,因为只有长大以后才能享受大人的待遇。

及笄以后很想嫁人,因为只有嫁人才能成为当家主母,掌控自己的生活,于是也应愿地很快嫁人。

嫁人以后被催着生一堆娃娃,娃娃养大成年,也老了,可以入土。

岂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奔着入土去的?

与朱涟一同出嫁的女子,如今每日的日常是嫁女娶媳和抱外孙。

日复一日,每一代接着下一代,人的生活没有太大的变化,无论是对男子来说还是对女子来说。

时光如箭,日月如梭。

转眼,大家都老了。

寻常的生活对于朱涟来说节奏太快,充满细琐和无意义,朱涟不喜欢。

朱涟只想过平静的生活。

不被注意,没人找茬,不用处理人际关系的冲突,就很好。

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,嫁入王府之前,朱涟本来以为王府对于她来说是一方乐土,然而其实大谬不然。

不得宠时,连命都保不住,遑论其他。

尊严又不能吃,在王府,除王妃以外,王爷有许多侧妃与妾室,那些但凡柔弱一些的,没有在第一时间挑选高位依附以及没有及时缴纳投名状的,一个个都下场凄惨。

根据朱涟的观察,王爷对待妻妾的态度一致,没有什么能够保证长久的宠爱,失宠以后过的日子和朱涟差不多,还有禁不住压力投水自尽的,也有一时想不通疯癫的。

王府后院是修罗场,存活下来的是鬼怪,必须要特别努力才能活下去。

朱涟受不住太大的压力,也看不下去人在压力下异化或者同化,做出一些不堪入目的事情,时常眼睛是闭着的。

所以在茫茫人海中,若是有个地方能够躲一躲,避开尘世烦恼,朱涟是很愿意的。

之前,朱涟心中苦楚,一直想要出家,可是她是朱氏的希望,朱氏不能失去一位王妃,朱涟也割舍不下亲情,是以只是觉得痛楚,却不能得到解脱。

一直以来都像是漂浮在空中,双脚落不到实地,浑浑噩噩地过着,也不知道今夕何夕。

对于现在的朱涟来说,将军府就是这样一个能够放松的地方。

躺在床榻上,睁开眼睛是日出,闭眼是日落,再次睁开眼睛是月出,闭眼是月落。

如此悠闲度日,不是很好?

何必日复一日,过着世人认为应该过的日子,做着世人认为应该做的事情,然后度过一生。

是以当沈嘉树拉朱涟去练武的时候,朱涟真的很不理解。

为什么她要去习武?

哪有女子习武的?

此事太过奇怪。

若说习武,都是幼年童子在准备日后从事的方向时,家里面才会安排武学师傅来教,教一段时间以后判断童子是否有学武的资质,再决定是否继续。

我朝学武的并不多,没有学文读书的多,其中一个缘由就是武学需要习者身形强健,而不是所有人家都吃得起肉的。

读书可以在贫寒中进行,不过这些都隔得远,因为以朱涟和沈嘉树出身的世家,考虑文武不会以吃得起或者吃不起肉为标准。

只是年龄是个跨不过去的坎,成年以后身形都成型,再也没有学武的潜能。

即便是男子,也不会成年以后再习武,一般都是强身健体,更何况女子。

我朝女子习武,在极少数,只有前朝某位出名的女将军才是自小习武的,其他就没有,屈指可数,甚至连教武学的女师傅都很少见。

以朱涟的年龄性别再加上平日的身体素质,此刻习武也练不成一代宗师的。

然而沈嘉树却不像是在开玩笑,是来真的,一路拉着朱涟来到将军府的习武场。

习武与骑射是将军府必备的,除沈将军外,也有别的将领或者士兵需要操练,必须准备一块大的场地才是。

朱涟是被沈将军拉过来的,一路上直喘气,左右一看,习武场中什么样的武器都不缺,且个个精品,显然是精心准备的。

只见一排兵器摆在面前,有刀,有枪,有剑,有袖箭,若是武术大师在此,看见如此多的知名兵刃,一定欣喜若狂,但是朱涟没什么感觉。

旁边还站着一个女武士,身着铠甲,沈嘉树伸手一指介绍说:“这是为王妃准备的武学师傅。”

兵器与武学师傅一应俱全,且一看武学女师傅就知道是特意准备的,毕竟将军府不再需要武学教练,以及只有为学武的女学徒才需要准备武学女师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