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夜一进门便觉得不对劲,自己似乎打破了某种温馨融洽的氛围,原本正在互诉衷肠的母子听到他破门而入,齐刷刷得转过头看向他愣住……

一双魔眼对上两双婆娑的泪眼,修罗王哪经历过这种场面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,只捧着手中承着药膏的托盘呆立在门口,进退两难。

一时间,空气尴尬到极点。

作为一家之主,他认为还是应该由自己率先打破这种局面,便开口道:“我来给应渊上药,”话毕,腾出一只手朝庖屋的方向指了指:“还有,月瑶刚刚说,药快煎好了。”

“哦,”染青连忙回过神调整了一下呼吸,又整理了一下面容:“我去去便回,渊儿,你等我。”语罢,又握了一下应渊的手,擦过玄夜的身侧离去了。

待她离开,房内唯余父子二人,空气又冷滞了起来。

“咳咳,”似是发出些声响便能驱散几分尴尬,玄夜清了清喉,抬腿向床榻的方向走去,走到近处却皱起了眉,不悦得望向了榻前的香炉。

炉腹内正燃着檀香,烟气从镂空的山形中流出缭绕在空中,将香气熏了满室。檀香礼佛,他本就讨厌檀香的味道,此时更觉刺鼻难忍,挥指将那鼎香炉化为尘屑后,才走过去坐到了榻沿上。

榻上的应渊不经意得拧了拧眉。

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,只一瞬,应渊便躲闪着避开了他的目光,玄夜并未在意,只抬手将他的亵衣领子掀开了几分,仔细端详起胸前的伤口。

伤口呈一掌型,皮肉未绽,却从内里透出乌青之色,寒焰之气盘旋着散发出来。

他察觉不对,贴面又向前靠近了几寸,眯起眼睛揣度道:

掌印深入肌理,这是下了死手,若不是应渊有两条神魔血脉护体,怕是早已身消玉陨。

封界内,到底是何人要对他痛下杀手……

还未理清思绪,一只手却蓦地横过来将他打断,许是被他这样盯得久了有些不自在,应渊将自己的领子往回拢了拢,眸光闪烁着说道:“上药之事,就……不劳尊驾了,我自己来便好。”

玄夜一愣,目光在他面上来回扫了半刻,看他一直将脸侧向一旁,神色似对自己颇为抗拒,只得点了点头,慢慢得从床榻上起身,又将承着药膏的椿木盘向他的手边推了推:“好,那你自己来。”

应渊微微点头,自顾自疗起伤来。

玄夜看着他的颅顶想道,青曌那个混蛋诓骗他已久,他定是还无法接受自己有他这个父亲的事实。

罢了。此事急不得。

想到此处,他背过身正欲离去,脚步却一滞,径直从怀中取出一本典籍举到应渊面前,眼睛却未再看向他,只对着空气说道:“这本《驱邪七诀》,是修罗族专门驱散掌毒的心法,掌痛难忍时,可运此功缓解。”

“你若有不懂之处,可来问我。”话毕,他顿了顿:“或者……去问你母亲。”

应渊看了看他手中那本典籍,又抬眸瞄了一眼玄夜紧绷的脸,抬手缓缓将那本书接下,小声说道:“多谢。”

玄夜心中稍稍宽慰,转身大步向门口迈去,刚行至房中央,应渊的声音忽得从背后响起:

“那个……”声音似是有些踌躇,又带了些小心翼翼:“你的伤……已无大碍了吧?”

“……颜淡后来已与我讲明,那日你并非有意来犯,是我误会了,才重伤了你。”

“……抱歉。”

玄夜立在原处思忖着该怎样作答,那日之事他已忘记,只是听染青与他提及过,但想来即便他还记得,也定不会放在心上,便语气不屑得答道:”我自是早已大好,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功力,真能伤得了我?”

语气虽鄙夷,意却在宽慰。他等了片刻,身后之人却久久未答一言,他转身望去,只见应渊正定定得看着自己,四目相对之时,视线也未再从他的眼睛中移开。

相视了半晌后,应渊眉眼弯起,对他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。

待应渊将药服下后,整个人又昏昏沉沉得睡了过去,染青将他的被角仔仔细细得揶好,又怜惜得抚了抚他的额头,才与玄夜一同离开了房间。

入夜,银月高悬,星垂幕野。

他们二人坐在筱隐阁的竹屋顶上,伴着月色对饮。

染青心情大好,玉手一抬琼浆尽:"夫君,我今日甚为开心……你呢?”

玄夜眯起眼睛看着银月如盘,说道:“开心谈不上……”

“但是,他肯对我笑了。”

玄夜收回视线,将染青搂在怀里,额对额,似是在回味般又重复了一遍:

“他终于 —— 肯对我笑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