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,想起秋喜的一番话,星雨在床上翻来覆去,无法入睡。

她仔细回忆蓟千城去石琮的那一天,自己在干些什么?发生了那么大的事,竟然一无所察?算来算去应该是在她精神最萎靡的那两周。当时的她除了吃饭就是睡觉,象是被人删除了记忆一般,对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印象。她只恍惚记得蓟千城白天有时会出去办事,怕打搅她,都是轻悄悄的。中午赶不回来会帮她叫好外卖,晚饭之前肯定回来,因为星雨睡了一天,到了晚上,反而有些精神,他便找各种理由拉她出去,遛狗,散步,看电影,逛书店,吃夜宵,去英语角……一整晚都陪着她。

蓟千城的个子虽高却并不胖,论块头不如齐岳,跟哥哥就更没法比。她不相信他没挂彩,或许只是没伤在脸上,但也不至于是骨折,不然会打石膏,总之她没看出任何异样。

手机里有三张秋喜发过来的老照片,都是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秋喜用姐姐的手机拍的。两张合影一张独照,独照的那张是高考结束后不久,她坐在大众网吧里,还比着剪刀手。那时的她还没整牙,本来不愿意拍照,就算拍照也从不敢笑。但这一张,她是咧嘴在笑,虽然牙齿错落、衣衫陈旧、头发凌乱,却的的确确是一副开心的样子。至于为什么开心,她已经想不起来了。

她把那张照片发给了蓟千城,写道:“这是我遇见你之前的样子。”

等了一个通宵,没有回复。

她知道他是夜猫子,不可能没看到,大概就是再也不想理她了。

她的自信又回到了零点。

* * *

又过了几天,到了周四,星雨一早接到朱迪的短信,说《七年十一天》的责任编辑徐志超正好在江州出差,想约她见一面,问方不方便,星雨当然说方便,朱迪于是推送了名片。

徐志超立即联系上她,告诉她《七年十一天》的三审三校差不多完成了,再过三个月就可以上市了。这是星雨的第一部出版作品,自然喜出望外,连忙说要请客。编辑坚决不让,说行程紧张,还要见别的作者,只能找个地方喝咖啡,于是约了下午两点在他宾馆楼下的一家咖啡店见面。

那地方离星雨的住处很远,附近有个江州最大的图书城。她怕堵车,索性早早出发,逛了一上午的书城,吃了份快餐,两点差五分来到宾馆楼下,发现是家宠物咖啡店,里面没什么人,倒是养着十几只布偶猫,或坐或卧,看上去懒洋洋的。星雨举目四顾,没想到第一眼看见的人竟是蓟千城。他背光坐在临窗的一组双人沙发上,她走过去才看清他对面坐着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,想必就是徐志超了。两人各抱一只猫,一边撸一边低声交谈。星雨见状,忙从地上抱起一只小猫走了过去。

朱迪联系她时,没有提到蓟千城。徐志超约见面时,也没提到蓟千城。他们都知道《七年十一天》是合作作品,蓟千城也在江州,为什么不叫上他呢?星雨没好意思多问,以为是朱迪的意思,怕她们坐在一起尴尬,看来是多虑了。

徐志超坐的是单人沙发,中间隔着一个茶几,星雨没有选择,只能坐到蓟千城的身边。她的位置上放着一件黑色的套头衫,上面有几个拉丝的破洞,她知道是他的外套,拾起来放到扶手上,然后抱着猫缓缓坐下。他回头看了她一眼,目光莫测,看不出是喜是悲。

咖啡馆暖气很足,他身上只穿了件水洗棉的短袖T恤,而她恰恰相反,穿着一件长款的毛呢大衣,因为紧张不觉得热,反而急需一样厚厚的东西挡着自己,必要的时候,整个人都可以缩进去。T恤上怪异的图案十分眼熟,她蓦然想起她去鹿城咖啡应聘的那天他就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。

所以她以什么样的姿态和他讲话呢?星雨还是鱼藏?

既然是来谈业务,就还是鱼藏吧。

想到这里,她佯装淡定地撸了撸猫。三人互相介绍,随即寒暄了几句。

徐志超简单地介绍了一下《七年十一天》的编辑过程,给他们看了封面设计的草图,问他们有什么意见。星雨当然没意见,一个劲地说很喜欢。蓟千城则客气地表达了一些看法:颜色还可以再浅些,最好换成绿色系。人物头像不要太大,最多和背景各占一半,男生的头发是不是太长了?女生的裙子还可以再飘逸一些,黑体看上去很僵硬,能不能改成手书体?……星雨觉得,如果换成他说的方案,封面得全部重画。她担心他的建议太多,会惹恼编辑,然而编辑始终是笑眯眯地,一边听,一边点头,甚至还往手机上做笔记。他耐心地听完后郑重地说:“我会把您的意见转告给美编,让他认真修改。然后再发回来给两位老师看。”

星雨想说“不用了”,还没张口,听见蓟千城道:“太好了。”

她开始发热,热到浑身出汗。想脱掉大衣,又觉得蓟千城杀气十足,她必须要用大衣挡住自己。

“新书上市的那几周,出版社会安排一些直播和签售活动,”徐志超喝了一口咖啡,笑道,“到时候可能需要两位老师的配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