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有话要说:
本章可用BGM:忘乡-荒川之月

看到有评论反映说不喜欢李明念,这很正常啦,她的确是个任性又自私的人,只不过如果她乖巧又体贴,在这个家庭、这个环境里,走的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路了。性格决定命运,这个故事本身也不是论对错,写她这么一个人更不是为了让大家都喜欢她,只是讲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,再说说她在过什么样的生活而已。


  西南初春多雨。

雾蒙天昏,竹屋浥浥,隔窗可闻深林饮雨声。李明念绑起圆髻,扎紧袖口护腕,起身环看内室。一案,一榻,一床潮湿的棉被。自母亲院中搬出一年有余,这间栅居物件不增不减,再无变动。李明念的目光落向案几,只见一角蚊血发黑,陷入沉暗木纹,浑然一片。她注视良久,取下墙边草笠,推门离开。

屋外轻寒扑面。李明念踏上细雨描深的廊板,方察廊下一道平稳人息。

“非去不可吗?”那人道。

李明念循声望去。李景峰静立檐廊阴影中,捏一顶竹笠在手,帽檐垂雨。他还是幼学模样,霜衣窄袖,长发高束,腰间轻剑那么长,鞘尖几乎点地。“若是为的习武,我亦可教你。”他看着她道。

重新望向前方,李明念扣上草笠。

“凭什么你有阿爹和车长老教,我却只得跟你学?”

廊下人一声低叹。“你性子太要强,爹娘不愿你习武,也是怕你太过张扬,招惹事端。”

“我要是男孩,爹娘还会有此担心吗?”她拉低笠檐,“究竟是我不能太张扬,还是姑娘不能太张扬?”

“男子要脱去贱籍,惟影卫这一条路可走。”

“女子要脱去贱籍,也只有这一条路。”

风动淅淅,李景峰听雨片刻。“女子即便不脱籍,也可嫁与平民官贵,保一生无虞。”他道。

“所以我便活该任人鱼肉。”李明念听到自己的声音,“就因阿爹是贱籍,我生来要教那些中镇族人刺字。就因我是姑娘,待成年便要嫁与中镇族男子,求他庇护,看他脸色度日。就因子随父籍,只要子孙后代可得庶籍,我便无所谓贱庶,也无所谓怎么活。”

她转向他,眼前雾沉新绿,耳旁雨声不绝。

“那我算什么?”

兄长的脸庞仿佛没在朦胧烟雨间,看不真切。

“阿念,你非我,也非旁人。你可以选。”他说,“可一旦过了心试,便再无回头路了。”

沙沙风响过耳,窣窣足步声由远及近。

“我不后悔,要什么回头路。”

咔嗒。微风溜过后颈,雨吟忽近。

李明念张开眼,梦中无边雾幕尽散,烛光入目,神龛漆金的图画似有跃动。祠堂大门轻声合上,那串脚步声近上前来。“阿姐?”小儿稚音放得轻,“子仁带了食物和药膏来。”

浑噩一片的脑海醒过神,李明念直起腰杆。“还带了吃的?好胆量!”她扭过身,拍拍旁边另一块蒲团,“快,过来!”

周子仁摘下斗笠、解开蓑衣,仔细摆放门边,才背着竹篓跑到她身旁。他冒雨而来,不及揾去脸上雨珠,只跪下身,气喘吁吁捧出食盒、药箱:“庖屋的伯伯说阿姐在罚跪,不得给吃食。所以子仁去镇上买了一些,应该还热着。”拆开包得严严实实的棉巾,小儿将食盒层层摆至她跟前,见盒中仍冒着热气,总算松一口气。

在山雨中走过一遭,他周身春泥新鲜的气味,教李明念听得“吃食”便嘴馋。她盘腿坐下,挨个儿端起食盒瞧,却见碗碟里都是茄子、豆腐一类素食,腹中食欲顿消。一旁周子仁翻出药罐,仅留心她浑身伤处道:“阿姐趁热吃罢,子仁给阿姐上药。”

可她想吃肉。李明念瞄向身旁小儿,见他忙上忙下,终还是咽回这话,抓一只包子咬进嘴里。果不其然,馅也是素的。

周子仁拿酒浸湿干净棉布。

“伤口要清洗,阿姐忍一忍。”

“嗯。”李明念嚼着包子,脸伸将过去。她面上擦伤无数,颊边更有一道深深剑伤,血痂周围红肿严重,碰上蘸酒的棉巾却眉毛也未动。周子仁小心翼翼清理,低头见她四肢伤痕累累、鞋底豁口旁血污干结成块,小脸不由愈绷愈紧。伯母可瞧见这些伤了?他万般不解。若瞧见了,为何不等阿姐养好伤再罚跪?

“脚底也有伤么?”他问。

李明念含糊一应。

“不必管它。这些天不走动,很快便长好了。”只可惜她一双鞋。

可伤在脚底,上来时必定每走一步都疼。周子仁垂下脸。

“阿姐要在祠堂待多久?”

“阿娘罚我跪半个月。”

“这半月阿姐都得饿肚子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