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有话要说:
预警:

第七章“因缘合”可能会有一些情节踩部分读者的雷区,有主要人物会犯很严重的错误,部分次要人物会遭受苦难。如有相关可能敏感的情节,我会在作话打上预警,大家可斟酌阅读。


  成贞十八年秋,阳陵木莲燃霜夜。

下关王府白灯尽去,红彩结张。时至二更,赵明宇踱上通往内院的长廊,腰侧映月轻撞玉佩,身后前厅喧闹不熄。东向冷清,一路绿荫遮道,踏过中庭曲廊,已再不见摇曳墙头的花枝。深院蔼蔼,蟾光扯树影歪斜交错。他身着朱红婚服行走其间,望东面月洞门而去。

脚下长影微动,风响卷向耳旁。少年右手一抬,一颗青枣抓握掌中。树上的叶宗昱诧异:“真没醉!”他叼着枣子跳下来,只看这新郎官木头似的白脸,已啧啧称奇,“不愧有南荧血脉,外头喜宴喝趴了一圈中镇人,你倒脸都不见红。”

赵明宇只字不应,拽步往前。枝叶斑驳的影子掠过他脸侧,叶宗昱错眼一瞧,脑仁忽紧。“欸等等——”他大步追上,拦挡少年跟前,将那面庞左左右右、仔仔细细端相,自摸颏纳罕,“怪了,这脸怎的有些眼熟?”仿佛在别处也见过。

对方淡瞥他一眼,足尖转向,绕行而去。“慢着慢着!”叶宗昱忙紧跟他身旁,“这便回房了?你可知一会儿进去要做甚?”

“睡觉。”赵明宇面不改色。

“睡觉与洞房有何不同?”叶宗昱又问。

少年不答,径往前去。叶宗昱一拍脑门:“小祖宗,你这都成婚了,难不成王爷还啥也没教你?”见少年不理不睬,他左顾右盼,摸出衣襟里巴掌大的书册,往少年眼前一晃,“赶紧收着,回房前看一看,莫吓着媳妇。”

拨开作乱脸前的书册,赵明宇步向丈外的院门。“欸——一句,就一句!”身旁人急扯住他,胡乱将书册塞回衣襟,偷眼瞧前方月洞门,恰可见正屋廊下喜灯摇荡。

虽居在王府,叶宗昱与那世子妃却只有数面之缘。记得今春初见,他在房顶捕雀,她却着丧服痴坐院中,默望杏树枝头的孤燕。姊妹间服丧,原不过齐衰三月。可瞧她那神色,竟似要一世套在丧衣里,囿于檐下那片方寸之地。那一日,叶宗昱放走了一笼黄雀。

“……我家也有个小妹,她跟我娘一道住西北,比活在这样的院子里自在多了。”叶宗昱敛回目光,看向面前人腰间的玉佩。去岁平南,他与祖父一去便是大半年,谁想再回都城,王府已天翻地覆。“从前……王妃是当真待你好。”叶宗昱目视少年双眼,“听闻她很疼爱这个妹妹。无论如何,你也待人家姑娘好些。”

镶接断玉的金环贴在手侧,冰凉一片。赵明宇泯默少顷,终于提步,与叶宗昱错身而过。“起码莫带剑入洞房啊!”背后人压着嗓音嚷嚷。

灯挣拒月,满地斑影明灭。赵明宇兀自向前,再未敛步。

内室红烛半昏,温炉暖帐。听得新郎官入内,灯下侍女尽低下头去,只那新娘仍举团扇遮面,一动不动,静坐床前。“下去。”赵明宇踱向衣架。几个侍女面面相觑,见他面上浑无笑意,方才噤声而退。

烛光晃动,耳侧只余窸窣衣动声。尹宁霓低下团扇,看少年立身衣架前,已褪去金龙刺绣的火红大衫。他素来穿得沉暗,却又与今日这身婚服一般,便是血溅满身,也难瞧出来。瞥向他腰侧的映月剑,尹宁霓起身踏出拔步床,于桌前斟两瓢合卺酒。

“世子,还未饮交杯酒。”

赵明宇回过脸,与她四目相遇。尹宁霓顺下眉眼,听履声近前,一双喜鞋步入视野。那是双青缎素面的长靴,依着中镇族习俗,与她脚上红缎绣花的喜鞋是一对儿。嬷嬷告诉她,今夜洞房前,她应当服侍丈夫脱鞋,将女鞋套入男鞋收藏箱底,求个同偕到老的好意头。

入套一世,又算得上甚么好意头。

尹宁霓将一瓢递与少年。红线系连双柄,牵得她那一瓣也微动。他不发一言,端瓢碗与她对饮。苦瓢甜酒,同饮一卺。尹宁霓自眼缝间觑看对面人,攥紧袖中物什,任冷酒入喉,不识甘涩。

一瓢饮尽,赵明宇又回向衣架,解开左腕束袖。尹宁霓趋步他身后,欲接过那束袖,却教他轻易避开。再一抬眼,她对上他转侧过来的脸。那是张颧骨高突的刻薄脸孔,眉眼弯长冷木,嵌一双幽黑眼珠,映烛光也难见底。耳侧灯花轻爆,她低眉,作出驯顺姿态。

“……我替您宽衣。”尹宁霓道。

赵明宇只字不应,片晌才回过脸去,继续解那束袖系带。尹宁霓侍立在侧,小心伸出摊开的双掌。衣响略住,两片束袖落入掌心。她往衣架挂起,又替他取下发冠,才探向他腰间的蹀躞带。

指尖触及玉带冰冷的边缘,一只手却忽闯进眼帘,捉住带扣。烛光一跳,尹宁霓眼睫颤动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