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有话要说:
别漏看上一更~


  月末霜飔见寒。

张家栅居迎山风而立,篾席紧封四壁,只窗洞处裂出几缝烛光。张祐安蹲坐窗畔木盆前,捞出淘净的柳絮,使劲挤干。冷风钻窗缝掠过头顶,他赤着两条胳膊,不觉抖出个喷嚏。“冷么?”近旁张祐齐搁下手中柳絮,起身将竹席拨紧。张祐安抹一抹鼻底:“张婶,今年也会落雪吗?”

堂屋席上铺开方裁的布片,张邺月跪坐其间,正将布边仔细量看。“西南落雪本是罕见,但今年天灾频繁,不定还似去年那样冷。”她答道,“学堂那儿被褥不足,还是多做些冬衣,有备无患罢。”

张祐齐坐回竹凳上:“夫子已去了三日,不知有没有寻见药草。”

“横骨岭十数座山头,纵使夫子内功深厚,遍寻下来也得半月不止。”张邺月剪开一件旧夏衣,“如今只盼他不要遇上戈氏,落入险境便了。”

两手替她撑紧衣摆,张秀禾抬起脸来:“那横骨岭的山人……当真十分残暴么?”

“去年运粮他们便杀了那许多人,自然不会有假。”窗边响起少年的应答。

“中镇人还未入侵西南以前,南荧各部族间本就无甚联络,也不轻易踏足旁的山头。”张邺月接口,“横骨岭紧挨妖界,原是退无可退,戈氏便也更看重领地,一向不许外族入内。”

“可张婶说过,当年那位游医随身带着赤母。若这药草当真长在横骨岭,那游医定也是戈氏族人。”女孩却道,“既然戈氏如此残暴,那游医又为何要冒险下山,给其他部族解疫灾之困呢?”

听得她话音疑惑,张邺月略直起上身。“或许因为……她也是医者罢。”她道,“医者眼中,人虽分亲疏贵贱,许多时候却也皆为病患。既是病患,身为医者便理应救治。夫子竭力帮助我们这些外族,也是一个道理。”

张秀禾似懂非懂,还欲再问,却教紧促的叩门声打断。

“张婶,张婶!”门外低唤慌急。

屋内人息一滞,张祐齐头一个跳起来,轻步前去开门。柴扉堪堪窄张,一条人影便闯近前,两手钳紧他双臂:“祐齐,张婶在吗?”

烛光打在来人脸膛,张祐齐定睛一看,面前少年满头大汗、形貌狼狈,竟是同窗窦庆丰。张祐齐回过神,忙拉他进屋,重将木栓插紧。“发生何事,这样急?”

窦庆丰急扑至席前:“张婶,我阿爹烧得厉害,人已叫不醒了!”

张邺月站起身。

“何时烧起来的?”

“七、七日前便开始发热,服过药,断断续续退过几回烧……可前日起吃药也无用了。”少年襟前汗湿大片,“昨日午后他便说困,也吃不下东西……昏迷到眼下还未醒!”

“那怎的现下才说?”张秀禾惊讶。

“阿爹……阿爹不让说——”对方吞吐道,“他说就是染了风寒,若教挪去跟病人一道,才当真要没命……”

众人愕然,惟张邺月强定心神,嘱咐身旁女孩:“秀禾,先上学舍给子仁递个信,托那位吴公子去一趟。要真是染病,也好马上送到学舍。”

“好!”张秀禾即刻要走,不想下一刻又教张邺月拉住:“慢着——”她跑到墙边,抱起一捧桑叶塞入竹篓,转递女孩怀中,“带上这个,若有人问起,便说是采桑时落了物件,你沿路去寻。”

女孩应下,背上竹篓悄离家门。张邺月借柴门破缝而窥,见女孩身影没入夜色,左右无人偷视,方才收捡竹篓,交代余下两个晚辈:“你们留在家中,切莫乱跑。”

夜旷天低,重云欲坠。张邺月随少年奔下竹梯,忽察背后风响间一阵窸窣,回首急看,只望狭巷幽邃,远处山影若倾。“张婶?”在前的少年轻唤。

后颈遇风一颤,张邺月回过身。

“走罢。”

窦家人丁单薄,屋舍斗如方匣,层层草苫紧覆宇顶,密不透风。门内烛光荧微,张邺月系面巾而入,即见一赤膊男子昏躺堂屋席间。她上前把脉,觉出患者体烫,急对窦庆丰道:“再打些凉水来。”

“欸,欸!”少年抓起案前木盆,连跌带撞冲向庖房。

张邺月脱下竹篓,翻出桑叶下的针囊,正要对烛温针,却听屋外竹梯急响。心头一紧,她藏针囊回篓,甫一合上翻盖,“砰”一声巨震便响跳耳鼓。张邺月循声扭头,只及瞧清几道人影破门而入,随即背脊一痛,前额重磕上案边,人已撞倒席间。

“嗬,果真有个病倒的!”头顶人声震耳欲聋。

眼前黑雾弥漫,张邺月撑臂欲起,双手却教人反剪在后。错乱的步响踏在耳旁,她只听少年一个惊叫,而后木盆摔落,哗啦水声泼洒满地。

“就他了!这家只两个贱奴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