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见崔府尹已经拿起了令签,赵深忽然喊了一声“老师”。

上首的崔府尹和卫常侍,瞬间齐齐都朝他看了过来。

本朝十分看重师生关系,讲究侍师如父,师生之间仅次于父子。

崔府尹看向赵深的目光略有一丝复杂,他与赵深确实有些师徒情分,只是外人并不知晓。

那时候,赵深已从玉碟中除名,他收这个学生收得并不情愿,教的自然也不尽心,留对方在自己身边两个月,也只是教了些如何烹茶调香而已。

赵深大约也看出了他的不情愿,此后不论人前还是人后,都识趣地没再叫过他老师。

本来他快要把这段师生情给忘了,此时被忽然一喊,又记起赵深小时候为自己煮茶的情形,倒是没了以往的排斥,反而隐隐有些怀念起来。

听见赵深又说道:“下官忽然记起一件重要的证据,还请两位大人稍候,暂且不要发签,容我把东西取来,再行往下审。”

崔府尹咳了一声,把手里的令签又掷回签筒内,应道:“放心去吧,本官等你回来就是。”

一旁的卫常侍虽没应承,但也并未反驳。

赵深朝二人复又拜了一拜,这才转身离开京兆府。

沈清漪本已做好了挨打的准备,不防赵深突然叫停,又提起什么证据来,让她不免有些忧心。

赵深的证据,该不会是指证她父亲的吧?总不能她当众说了伯府那些坏话,赵深还会想挽留自己……

沈清漪一时思绪万千,人却依旧跪在堂下,崔府尹虽然答应了赵深,暂时不会对她用刑,但也并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。

这一跪,就是一个多时辰。

就在沈清漪忍不住开始怀疑,赵深是不是觉得打她十五棍并不解气,才故意找借口拖延时间,好让她久跪以折磨她的时候,赵深终于回来了,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太监。

那太监一进门便唱道:“传皇上口谕,卫常侍所参沈家骗婚一事,系误会一场。方才赵沈二卿已进宫对朕说明,赵家当日要求娶之人本就是沈二娘子,只因当日卢迁趁沈卿醉酒,从他手里把《山河赋》哄骗了去,又被有心人从中作梗,这才杜撰出了沈家骗婚的谣言。

“沈二娘子性情纯孝,却偏信了传言,故有今日替父顶罪,但念其一片孝心,此事便不予追究了,仍另其归还赵家,续两家秦晋之好。”

沈清漪听闻此言,顿时惊愕抬头,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。

一个时辰前,她还是抢夺姐姐婚事的恶毒继妹,转眼间却成了皇上亲口认定的孝女。皇上更是一锤定音,骗婚的事成了子虚乌有。

沈清漪怎么也想不到,这件事最终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。

她下意识看向赵深——

“有心人从中作梗”这种话,根本经不起推敲,如果皇上真这么好糊弄,旁人说什么都信,沈父得知自己被参,就不会这么着急找人顶罪了。必然是赵深做了什么。

今上对赵深的态度一直都很微妙,似乎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不相干的人,可待他又比一般臣子更多几分关注。但要说偏爱,也不见得有多少,否则当初授官的时候,也不会任由吏部把赵深派去民乱频发的赣州。

皇上不会因为赵深简单地求几句情,便为沈家骗婚的事遮掩。

卫常侍和崔府尹也同样好奇,皇上为何肯为沈家掩饰,跪听完口谕后,两人便问传谕的太监:“可是赵寺正向皇上提供了什么新证据?”

卫常侍和崔府尹也都十分好奇,皇上为什么肯为沈家掩饰,二人跪听完口谕,便问传谕的太监道:“皇上如此判决,可是得了什么新证据?”

太监道:“新证据倒没有,是小赵大人愿意辞官,以官职为沈二娘子作保的。皇上怜惜人才,没舍得小赵大人辞官,还赏赐了好些金银器物,以嘉奖小赵大人追回淮南税银。”

崔卫二人都是久经官场的,传谕太监的话虽然说得含混,两人却已猜着了八九分。

大理寺卿不日便要致仕,朝中早有消息传出,皇上之所以迟迟没有封赏赵深,便是要等位置空出来,好让赵深顶上。然而,皇上今日的嘉奖,却只有金银,并不提晋升之事。

可见,赵深并不是以官职作保,而是以自己的功绩为沈清漪免罪的。

与税银失窃的案子相比,骗婚这种小事不值一提,赵深作为淮南案最大的功臣,便是骗婚的事是他犯下的,皇上也不会为此罢免他的官职。况且,沈赵两家都表示对这桩婚事很情愿,皇上自然不会再追究真相,但正三品的官职说没就没了,皇上罚得也不可谓不重。

毕竟,像淮南这样的大案并不是年年都有的,便是有,也不一定还能顺利告破,便是再次告破立功,又未必恰巧碰上大理寺卿空缺。

如此恰到好处的时机,未必会再有下一次,赵深说舍弃就舍弃,也真洒脱。

卫常侍不禁冲赵深冷哼了一声:“你倒是舍得。”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