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闻,今上有意以端王妃赐沈将军。

胡珠凑近耳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在替朱涟梳头,朱涟听完以后受惊地将脑袋往铜镜边移,扯断几根头发,留在木梳上。

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顾不上断掉的头发,朱涟一张脸几乎冷成冰块,面无表情地问道。

梳妆台上妆奁盒打开一半,散落着各式的首饰,铜镜旁摆放着几把木梳和篦子,胭脂和水粉还没有摆出来。

“就在昨晚的夜宴。”胡珠回答。

消息传得飞快,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,没多久已经传到当事人耳朵中,可见其中流言蜚语在多少人口中流传过。

朱涟直接站起来,在铜镜前踱步,思忖着:能直愣愣地传到她的耳中,有几分像是真的。

至于是什么人从中暗箱操作,故意让朱涟听见这个消息,现在已经不重要,更要紧的是,做出给沈将军赐婚决定的是今上。

朱涟想苦笑却笑不出来,想哭却倒吸一口气,气得脸皮都变皱,叹道:“这是什么胡言乱语。”

端王妃是一品亲王的发妻,有品级的内命妇,宗人府皇室牒册上正经记载过名姓的皇亲国戚,又不是什么歌女舞女似的贱籍,能够像个玩意儿似的赐给沈将军。

再说要如何做到以端王妃赐沈将军,难道是先赐端王妃出家,再搞出寺庙无媒□□的丑事来?

前朝有赐寿王妃出家,然后迎入皇宫为妃嫔的丑事,被世人不知道骂过多少遍,如今今上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?

朱涟颓然地坐下,双手握拳,置于膝上,叹道:“皇兄,怎会如此荒唐?”

虽然皇帝是天下之主,在做太子时,家宴上,朱涟也会跟着王爷唤一声,皇兄。

想着想着,却不禁冷笑起来,如此看来,皇帝陛下和端王的荒唐程度可以一比,一个献妻,一个以臣妻赐臣下,是一丘之貉。

都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
民间认为,天子是天之子,代天来统治天下,君主的权力是神授予的,凡人不可推翻,不可质疑,甚至不可抬头与其对视。

可是天子都做些什么事情?这十几年来的宫宴或者宫廷的家宴上,朱涟不止一次和今上同席。

王爷敬酒祝贺的时候,朱涟作为王妃与王爷一体同心,也要同贺祝酒词。那时节,朱涟见到的今上,不是威严的皇帝,而是一名慈爱的兄长。

当然只是对王爷慈爱而已,朱涟只是沾王爷的光。

可是如今,今上便能够将亲戚中毫无过错的世家贵女,有夫君的妇人,直接赐给另一名臣子,这是把人情与纲常都置于何处?

又将人伦至于何处?

朱涟以前见过文人之间赠妾,视为美事;教坊歌女舞女也是贱籍,随意为人取乐的。

朱涟见到时总是为这些女子心痛,被赠来赠去的女子感受如何。

那时,朱涟以为凭自己世家出身与亲王发妻的身份,好歹这些事情是与她无关的。

可是一而再,再而三,从王爷献妻开始,再到这次的今上以端王妃赐沈将军,朱涟明白过来:原来女子对于他们而来,无论有什么样的身份,都只是个可以送来送去的玩意儿而已。

有什么东西能够保证存活于世而不受摧残?不,没有,没有任何可以保证。

在今上与王爷这样的上位者眼中,美丽的容貌不可以,高贵的出身不可以,结发的情分也不可以,至于品格什么是他们看不见的,都不能阻止他们行驶合法任意伤害女子的权力。

多么可怕的权力,多么可憎的用心以及多么令人恶心的轻贱。

朱涟越想越气,胸膛不停地起伏,凭什么,今上和王爷能够这样对待她?

朱涟凝视铜镜,只觉镜面刺眼,想一拳砸下去,让镜面碎成碎片。

然而朱涟凝视铜镜一会儿,终究下不去手,将目光从铜镜处移开,不住地在房中踱步,步伐凌乱,又问:“将军答应了吗?”

朱涟在将军府这些时日,对于天下如何看重沈将军的权势也算是了解一二,皇帝想方设法拉拢沈将军,只是竟不知能做下这样的事。

胡珠摇头:“不知。”谣言只有上半段,下半段没得,并不知道沈将军究竟是答应下来,还是没有答应。

朱涟痛恨这个世界,抬头看一眼屋顶梁木,多么高大美丽的一条梁木,适合在上面悬挂一条绢帛,再往绢帛里塞一只脖子。

胡珠担忧地摇晃朱涟,正要开口宽慰,门外传来一声禀告:“将军至。”

这时沈嘉树带着问诊的医女已经进屋,一见到朱涟就说:“给王妃看看。”

医女身着白衣,面容年轻而清秀,眼神清澈,身边带着一个药囊,跟着沈将军进屋,走近端王妃,打开药囊。

“已经大好了。”朱涟虽然坐下,伸出手来让医女把脉,嘴里还是在念叨。前几日的刮伤,已经好得差不多,只有沈将军一直惦记着,才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