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,沈嘉树跟朱涟讲朝堂派系。

沈嘉树坐在红木太师椅上,军师坐在下手惯用位,朱涟则将软榻搬过来靠近两人直到一个能听清谈话的位置。

桌面上积累一叠红色腰封的邸报,累得像山一般高,都快看不到人,沈嘉树将邸报一叠一叠拿下来直到不再遮挡视线才停住手。

“朝堂派系林立,大小众多,交错复杂。”沈嘉树边说,军师在一旁听时不住点头,看来沈嘉树口中说出的观点是两人达成的共识。

第一派是帝党,今上继位以后,主要提携前东宫班底,以东宫师为帝师,立志荡除前朝奢靡颓废之风,然而改革遭到来自前朝老臣的巨大阻力,最后不了了之,以帝师致仕而告终。今上子嗣稀薄,膝下无有一子,每年听从朝臣的上书广纳后宫,年年选秀,后宫每年都有新生儿出生,奈何后宫嫔妃所出全是是公主。太后偏爱今上幼弟,今上继位数年后无子,太后属意端王为皇太弟,常于皇帝来长信宫请安时挂于嘴边,今上不厌其烦,常不欢而散。御史台弹劾今上不孝,联合礼部安排今上沐浴斋戒,长信宫复饮食方止。

第二后党,以椒房殿为首,先为今上东宫太子妃,今上继位以后,敕封为中宫皇后。初,为抗衡太后外家,今上依仗椒房殿国舅,后数年,今上羽翼渐丰,见国舅跋扈,好生事端,与民争地,被御史台弹劾,遂心不喜,遣京外就职,皇后日夜哭泣亦不能止。中宫年岁愈长,容貌衰减,帝宠逐渐衰落,且性情刚毅古板,好处罚触犯宫规者,治宫中过严,不得下人欢心,宫人常怨。与国舅将军内外朝呼应,常因后宫美人众多,与今上发生龃龉,帝后不谐。

第三太后党,以长信宫为首,先帝在朝时,太后尝端坐帘后听朝,与先帝并称二圣。外家人才辈出,先帝甚依仗之。今上继位,太后居长信宫,长信宫国舅势大,把持朝政,今上难以在朝堂安插心腹,苦之久矣,以提擢椒房殿外家相抗横。后长信宫外家与椒房殿外家皇城坊市路遇,皆跋扈,不肯让,两队马车相撞,损道路,坏民街摊,费钱财,民怨且苦。御史台参之,以长信宫外家退,椒房殿外家离京作结,然椒房殿从此失宠于长信宫。太后年老,偏爱幼子,有意以幼子为皇太弟,外藩滞留京师,今上不乐,苦之久矣。

第四,醴泉侯出身寒微,先帝微服,尝营救先帝于微时,遂为莫逆之交,曾与先帝太后同行同止,同桌用膳,其宠若此。后三年,先帝与醴泉侯共乘一车,亲密无间,太后妒,使丞相召醴泉侯于堂前,力数三大罪,其罪当诛,衙役立于一旁,呼声震天。醴泉侯战栗恐惧,先帝入堂,丞相方止。醴泉侯泣数行下,先帝笑而慰曰,丞相戏尔。帝宠愈盛,群臣恐惧有董氏之祸,遂驱逐回封地,太后敕令终生不准回京。年节朝臣贺表,醴泉侯上书,言甚恳切,动人心扉,先帝怜之,想要召醴泉侯回京,然遭到群臣反对,回京愿望遂不得称心如意。

第五谢侯,兼尚书仆射,为政宽和,御下有道,上得皇帝信任,下得朝臣拥护,振臂一呼,群臣响应。帝师致仕以后任尚书仆射,常与人为善,门生遍布满朝,城府深沉,有京城第一聪明人的美名。尝与人政见不合,庶日,政见不合者被御史台弹劾,被贬流放三千里,后政通一堂,有一言定国事的美名。曾掌秋后决议,念及囚犯的父母妻儿,以人死不能复生故,深怜悯之,临册涕泣,不能朱笔勾画;越明年,逢大赦,死刑犯从监牢出,感其恩德,视为再生父母,其惠人若此。

第六文士党,主要势力范围在两江,以文士居多,出身富豪,皆中举,有官命在身。主要活动以结诗社为主,其中五人带头,都是秀才举人,人称江南五虎。言辞犀利,好作文,专与阉党作对,得当地百姓推崇,为其立碑作传。经济上主张分田地,将庶民的田地分给富豪,由乡绅统一打理,再按照一定的比例将收成发放给佃农,得到巴蜀出身的进士写文称赞,却遭到两浙总督的抵制。

第七长公主党,以长公主与驸马为首,驸马是先帝朝的探花,驸马尚长公主,虽无官身,却出身世家,相貌堂堂,交友广泛,口碑甚佳。长公主性情骄纵,为太后长女,甚得先帝与太后宠爱,驸马父曾经犯法,由长公主向太后求情,再由太后向先帝求情,才得幸免,是以驸马一家一向敬重长公主,唯长公主马首是瞻。长公主的主要诉求是恢复前朝对公主的汤沐邑,因其是女子,有牝鸡司晨的恶名,不得朝堂众臣欢心。

第八闲王党,以先帝幼弟,今上小皇叔为首。小皇叔出身皇室,贵气逼人,好书画美酒美人杂耍,是文人公认的风流人物,屡次遭御史台弹劾,应早日之藩,被宗室以宽厚为名拖延至今,民间称赞皇室兄弟兄友弟恭。闲王在京十数年,根基扎实,如一棵大树,庇佑左右,树根深入地底,盘根错杂。为免先帝与今上猜忌,常以倜傥风流自污,府中美人无数,为人圆滑,有笑面虎之称。

第九,中书令无妻无子也无门生,是个顶级的孤臣。在先帝朝一举夺魁,翰林院数载以后入中枢,有宰辅之才。做事四平八稳,难得的是不拉帮结派,深得先帝与今上的信任。